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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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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章

所有人都知道——以皇後之禮厚葬,那該是多麽盛大的姿態,多麽榮耀的寵幸。紅顏雖薄命,但死的那麽風光,也不枉活過那麽多年……

出靈那天,她的骨灰被七十幾位宮人擡出宮門,走在最前面的引幡人高舉旗傘。身後跟著的是浩蕩的儀仗隊,一位位面色各異,或無謂或悲傷,他們手裏舉著各種兵器、幡旗和各式各樣的紙紮或者綢緞制作的燒活,一路浩蕩,威風極了。在裝著骨灰的棺木後面是一排排全副武裝的兵勇,文武百官以及皇親國戚,車轎連綿不斷。夾雜在其中的是和尚、道士、尼姑,他們身著法衣手執法器,一曲曲的吹奏著、朗誦著詩經……

而在某間客棧的靠窗角落,一位眉眼冰冷美麗的女子面如死灰的看著那送葬隊伍長達數公裏,哀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,不知不覺已然淚流滿面。身旁一位與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嘆口氣,伸手將她摟入懷中,不願讓她多看那一幕。“涼涼,逝者已矣。你該慶幸你的丫鬟是幫助你離開,而不是去稟報皇上前來捉刺客!”

懷中的姑娘揚起一張素白嬌小的臉,一雙妖嬈嫵媚的媚眼盛滿哀愁,聲音輕輕柔柔的很是舒服:“王姬,你不知道……如果哪一天有人願意為你去死,你就不會那麽想了。我長那麽大,一直都是為了師父活著……我不知道、我不知道有人會心甘情願為我做到如此地步!”

她看著懷中的姑娘,神色漸漸沈凝下來。

她們相識的並不久,因為每日都有任務與訓練,能在一起聊天的次數也不多,盡管如此,關系卻一直很好。像今天這樣為了一個無謂的丫鬟爭吵還是頭一次。她冰冷幽怨的眼神,她難過疏離的話語都像一把刃劍,直直狠刺她心頭,讓她鮮血淋漓。

可是偏偏,她望著夏涼涼慘白憔悴的面容,就沒敢再多說什麽,伸手扶起她往樓上走去,柔聲微笑:"累幾天了,你好好歇息。"說完便幫她把門關上了。

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人影,她側目望去,只聽那人沈聲道:"王姬,我們談談。"

穿過裊裊水聲的林蔭小道,眼前豁然開朗,是一片春色入目,一位位美艷嬌貴的姑娘盤坐成圈歡笑,時而聊天時而爭寵,而坐在美妓們中間的男人,卻比她們都來的美麗。男人衣衫半褪,松垮的掛在身上,半躺在那兒漫不經心的神色與慵懶的氣質皆是讓人癡迷的象征。

宮內宮人來了有一會兒了,站在不遠處看見那一幕有些尷尬,不知進退的時候,那人卻悠悠開口了:"公公光臨寒舍,可是有要事稟報?"

公公走前去欠身行禮之後便道:"夏昭儀娘娘殯儀歸天,生前未及笄前一直受國師養育成長。幾日後是娘娘葬禮,請國師務必為娘娘護魂超度,直至投胎。"言罷,他將袖中的聖旨遞給他,欠身告退。

華譽緊緊望著手中的那道扣下玉璽的聖旨,眉眼冰冷,帶著不可置信。

他的涼涼怎麽可能死?他的涼涼那麽美好,雙手沾滿鮮血卻依然幹凈透徹,永遠像個小姑娘,喜歡粘著他叫師父的涼涼,偷看他被發現會臉紅的涼涼,他喜歡什麽她就嘗試去做的涼涼,嫁人前絕望地望著他的涼涼,那日趕他走自己蹲在地上掩面痛哭的涼涼……她沒死,可是她在哪?

遣退了周身的美妓,他孤身獨坐涼亭之中,眉目緊蹙,頗有失魂落魄之感。箍緊了手中的聖旨,他的心像是被人掐捏搗鼓了一般疼痛,眼中難掩震驚,按著胸口呼吸了許久才找回神。

當王姬馳千裏馬不眠不休快步趕到華府時,便是看見這樣的場面——那個男人披散著一頭長發,烏發上唯一的裝飾是一根白玉簪子,身著月牙白長袍,瘦弱的像是風一吹便倒的書生,寒窗苦讀無依無靠……讓她看著心疼的卻是他的表情。他眉頭緊蹙,一張美膩妖孽的臉掛滿無助,他周身就像覆蓋了一層孤寂,每人都覺得他美麗,卻沒人靠近。

她不直接聽命於華譽,所以很少接觸傳說中這個殺人不眨眼心如石做的男子。在王姬心裏,華譽一直是一個溫潤儒雅卻帶著冰冷疏離的人,硬說要與他最親昵的人,恐怕只有一個夏涼涼罷?

想到那傻姑娘,她對華譽行了禮,走前一步思肘片刻,終於開口道:"主上,小姐沒死,已經成功出逃,現在莫約準備游走江湖……"話音未落,便見他霍然起身,原本蒙了一層灰的黑眸此刻晶亮一片。只見他直直逼近,沈聲詢問:"我的涼涼……當真沒死?"聲音帶著小心翼翼與顫抖,她被他看的有些緊張,但還是迅速回答。

"回主上,千真萬確。"

只見他松口氣,放下手中聖旨,眉間褶皺化開,露出松口氣的笑容。

她看得一陣癡迷,咽了口水,輕輕問:"那主上是要派人去尋?"

他卻搖頭,眉眼恢覆了溫柔:"這個年紀正是好玩之時,讓她走走大良散散心也不錯。"她是旁觀者,怎會看不清主上對夏涼涼的特殊。當初若不是因為華譽需要她陪伴夏涼涼,她就不會在快被一群江湖惡人欺辱之前被華譽所救,為他一句護我涼涼周全,她在所不惜!涼涼離開訓練場之後,他也放了她自由,任由她游走江湖……可是她卻是願意為他效命的,要不是如此,她也不會回來告訴華譽,只為讓他寬心。

他勾起唇角,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,轉頭對她說:"你只需暗中護好我的涼涼周全即可!"

王姬抿唇,思肘片刻才道:"小姐身邊已有個言幼辰。"話音剛落,只見華譽原本溫柔的神情頓時冰冷,黑眸裏翻滾著陰霾,語氣裏頗有咬牙切齒之意,"又是他……"

王姬以為他是怕言幼辰傷害夏涼涼,急忙道,"主上放心,他待涼涼極好。"

華譽冷著臉笑,他當然知道他待她好,他那麽喜歡她……如今終於有個機會與心愛之人浪跡天涯,他還有什麽遺憾可言。只是,她若愛上言幼辰了,那他要怎麽辦?

驀的,他想起那日她泫然欲泣,痛哭流淚的神情……只怕那樣傷害她,她再也不會如兒時那般依賴他了吧?又或許在她心裏,他一直只是一個像爹一樣讓她安心的人,讓她承歡膝下的親人罷了?

看著華譽孤寂沮喪的神情,她一時間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著什麽,只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一步,還未開口,便聽他問:"我的涼涼,會原諒我嗎?"

他問的莫名奇妙,她一時摸不清頭腦,可是擡頭對上他壓抑著痛苦的神情,便下意識的點頭:"會的,主上,一定會的。"他對夏涼涼深沈的感情,她怎麽會看不出來……雖然不知道他們中間發生了什麽,但她相信,她會原諒他的,因為夏涼涼的感情,她也是看得很清楚的。

他想始終於找到了寄托,松了口氣,歡歡笑出來。而王姬反倒輕輕地問:"那言幼辰和涼涼現在要怎麽辦?"

華譽就著那副溫柔神情,笑意未到眼裏,黑眸全是冰冷,"追,要帶回我的涼涼。"頓了頓,又道,"不必了,我親自去接她,我的涼涼需要我。"說完這話,他嘴角噙著的笑愈加深邃。

等王姬走後,他才猛然頹廢,重重坐回剛才的躺椅上。想著夏涼涼和言幼辰走在一起,想著他們並肩流浪,想著他在每個日夜都陪伴她左右……他心底就一陣刺痛難受,就像醋缸子被打翻,一時間五味雜糧讓他摸不清楚自己,可是他很確定,他在嫉妒,嫉妒的發狂。

隨著面前這道門的關閉,隔絕了外面的嘈雜,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安靜。她後退幾步坐到床塌,腦後的長發披散在胸前,顯得有些狼狽。她眉間緊蹙,面容哀傷慘淡,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被大火吞噬湮沒的碧水,然後快速運轉,又漸漸暈散,變成蘇卿責愛戀癡纏的目光……如此反覆,最後卻變成那個近大半年未見的,她傾倒世人美人一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師父,華譽。

那人自從上次一別便在未相見……若他知道'她'的死訊,他會是什麽心情?他會愧疚嗎?會為她舉杯,為了她消愁嗎?

她不敢擅自猜測,她怕失望,可又忍不住猜測……她何嘗不希望自己多了解他一點兒,離他近一點?可是若能放棄,她便一定不會再愛他!華譽,她或許這輩子都不能見他……如今在良朝,在皇都,她都已經是一個死去的人。倘若華譽見著了她,一定會盛怒罷?畢竟欺君之罪可不是說著玩兒的。

就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著,很快她便昏昏沈沈的睡下了。

等到次日辰時過半,她幽幽起床,卻只有一個言幼辰對她咧嘴:"咱們出發吧!涼涼,有想去哪兒走走嗎?"

她並沒答話,而是四處張望了一番,疑惑:"王姬呢?"

"她還有事,不與我們同路了。"言幼辰答。

夏涼涼抿唇,過會便笑開,"我自小便呆在府邸,雖經常出門卻對其他地方甚少了解,長大後便入了宮,也未到其他地方走過。所以這事兒還是你來做主罷!"她眉眼淡淡,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,未到眼底,卻已十分美麗。

他看的有些呆,回身之後才紅了臉,別開頭不自在的咳嗽,借以掩飾:"那、那我們便西行去滿州,游山玩水過後再去南下去嚴荇……"

她微微點頭,還是那抹笑:"涼涼聽你的,如此便有勞幼辰了。"

他不滿她現在這樣生疏的語氣與態度,他認識她那會兒,他們關系明明那麽好……可是如今又因為什麽,而如此生硬疏離了?他蹙眉,一臉不高興,"這樣客套的話以後不要再說,我不喜歡。"

夏涼涼怔了怔,終於笑開,眼睛彎彎的像月牙,格外生靈:"好。"

"這裏不是宮內……涼涼,我更喜歡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你。"他走前一步,擡起手將她被風吹亂的發絲挽到耳後,溫柔的目光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。

她撇開頭,側臉躲過他的撫摸,向前跨幾步,轉頭:"快走快走,等會兒太陽大了我可不願多走動。"她著一襲桃紅半袖,低履長裙,一頭墨色長發披散在肩隨風飄動,淡淡的芬芳侵入他鼻婢。她眉眼彎彎笑靨如花,逆光而立的模樣讓他有些沈醉。等她不悅的先行一步,他才回過神來,背起包袱跟上前方嬌俏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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